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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0章 二四:非是我淹留(之惡念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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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合雍坐在延嘉殿的秋香花梨榻上,聽著外朝甘露殿傳出來的旨意與源源不斷的對丹陽公主府的厚賞,不由面上閃過一絲訝色。

“還好皇後哦殿下心中清明,”韓氏聽著也生出了幾分後怕,“若是聽了老奴的撇開這事,回頭聖人從旁人那兒得知了,怕是如今連殿下您都要吃一場掛落了!”

“我也是憐惜阿顧那個丫頭,”王合雍唇邊泛出了一絲苦笑,“想著她父系不得力,丹陽姑母又是個性子和軟的。便稍稍幫襯一把。”面色微微凜然,“卻沒成想,聖人竟是這般看重丹陽姑母與阿顧表妹。”微微頷首,聲音沈肅,“如今瞧著,阿顧這個表妹在聖人心中實看重著呢!”

正在此時,甘露殿中內侍前來延嘉殿宣讀天子的之意,王合雍忙迎出來肅手聽了,“……皇後殿下安。”王孝恩一張臉團團笑道,“大家聞聽的那百歲春衣肆衣品精致,極是讚賞,請皇後親題一個字賜下去,也是您對宜春縣主的愛護之意。”

王合雍聞言心中暗暗驚訝,昨兒夜裏姬澤交待自己的話語不由的又在自己腦海中浮現:對自己說的話語:“卿出身太原王氏,家學淵源,朕是信的過的。朕為一國之君,忙於朝堂之事,於後宮及宗親之事上,便難免心力少了。皇家上一輩公主之中,唯有六皇姑和十三皇姑與先皇乃同母所出,丹陽姑母先時宮中居住待朕甚為誠摯,朕感念至深。只是丹陽姑母性子和雅,素來不愛交際,因此名聲不顯。此後若是有關六姑母的事情,還請卿多費心!”思慮微定,便肅了神情,恭謹道,“臣妾遵聖人旨意!”。

初夏的陽光照在大地上,極是溫暖,清陽長公主姬玄池嫁了駙馬楊晉遠之後,因婚後生活舒適,身材豐潤起來,此時坐在月牙閣的錦繡軟榻中,豐碩多姿,睇著壽光公主姬華琬,神色開懷,“難得你還記得皇姐,來公主府瞧我!”

毛發雪白的大食貓窩在姬華琬懷中,叫喚“喵”的一聲,神色慵懶。姬玄池覷著姬華琬懷中的豐腴的大食貓,逗笑道,“算起來雪奴已經快十多歲了吧。就貓的壽命已經算是長久了,”眉宇間閃過一絲憐惜之色,“怕是快要壽終正寢了!”

姬華琬不愛聽這樣的話,傲然道,“我的寵物自然是養的好的,雪奴自會長長久久長命百歲,”昂起頭殘忍道“若是它出了什麽事情,便是伺候的小宮人不經心,我必要活活拔了這等賤婢的指甲!”

水閣中侍立的小宮人聞言都縮了縮脖子,噤若寒蟬。

姬玄池聞言皺了皺眉,覺得皇妹的心思有些殘刻,柔聲勸道,“阿燕,你要學著寬仁些,那些個小宮人的命也是人命,可不能這麽糟踐。”

“她們沒有好好伺候好我這個主子,我懲治她們怎麽了?”姬華琬嗤笑不以為然,她不願與姬玄池糾纏這個話題,微笑著道,“六皇姐,咱們不說這些煩心事了,說點別的吧。”微笑著打量姬玄池豐腴的身子,吟吟笑道,“瞧著六皇姐的模樣,婚後似乎過的極好。想來六姐夫很是疼你吧?”

她聲音調笑,姬玄池聞言臉一紅,提及駙馬,面上神情登時生動起來,“駙馬對我極好,婆母也是信任的緊。便是你呀,以後嫁了人也會有我這生日子的!”話雖如此,眉宇中依舊蹙著一絲郁色。

姬華琬察覺到了,問道,“皇姐可是有什麽煩心事?”

姬玄池瞧著妹妹關心的容顏,心中一暖,將心中諸事敘出來道,“你不知道,我有一個小姑子,名喚楊思思,自幼身體多病養在江南,前些日子剛剛回來,婆母托我給她找個夫婿,這些日子我正頭疼著呢!”

姬華琬心中本有暗鬼,聞了此事一雙眼圈兒溜溜一轉,已是有了主意,抱著雪奴湊到姬玄池身邊,笑瞇瞇道,“六皇姐,我給你出個主意呀!”

“哦?”姬玄池聞言睇了妹妹一眼,神情似笑非笑,“你有什麽好主意?”

“六皇姐竟是不信我,”姬華琬微微不悅,“我自是有好主意的。皇姐的公主府占地頗廣闊,我剛剛進來的時候瞧著,湖中的荷花快要開了。你不如請駙馬在外院設宴,將長安權貴中人品適合的男賓邀請過來玩耍。自己則在園子裏主持一個女宴,讓那楊思思待在其中,年輕人最愛熱鬧,內外院交錯之間,便可打量外頭男賓人品形容,若是思思有看重的,便自會跟你說了。這般施為又是歆雅又是有趣,還將事情辦的妥妥帖帖的。誰人不記你的好?”

姬玄池聞言眼睛不由一亮,讚道,“這主意不錯。”不由低下頭去,仔細思慮起來。

姬華琬瞧著事定,唇角不由泛起一絲薄涼的微笑,雙手收勁,懷中雪奴微覺不適,“喵”的叫喚一聲,姬華琬低下頭來,伸手輕輕撫摸雪奴背後順滑的毛發,動作輕柔而鬼魅!

從清河公主府出來,姬華琬只覺大事定了一半,心中愉悅至極,在長安街頭閑逛,裴敦陽的小廝隨濤匆匆尋了過來,向壽光公主麻利的請了個安,“公主安好,我家郎君有要事想見您,約請您到上次會面處相會。”

醉仙食肆嘈雜熱鬧,裴敦陽在雅間中走來走去,顯見的心情十分煩躁。姬華琬推門而入,神情十分不悅,“表兄,好好的你約見我做什麽?我可不是你這樣的閑人,若不是今日正好出宮,可沒空過來見你。”

“公主,”裴敦陽見了姬華琬,面上露出一絲喜色,忙走近姬華琬,迫不及待道,“前次咱們說的事情,便算了吧?”

“算了?”姬華琬揚高了聲音,“我為了成全你的心思費了這麽多心力,如今一切都安排好了,這個時候你跟我說算了?”

“不算了又能如何?”裴敦陽亦怒聲道,“我雖然愛美人,可也不想將自己的前程性命都給賠進去。今兒宮中傳出來動靜,因著百歲春之事李氏罷黜側妃名位,送往青龍觀出家;連沈王妃都因此吃了掛落。宮中送往丹陽公主府的賞賜如流水般的煊赫,如今丹陽公主府聲勢顯赫,連百歲春衣坊都賜下了皇後親筆題字。可見得這位宜春縣主深受聖恩寵愛,不是平平白白可以算計的。若是此事事發,聖人知曉,怕是你我都沒有好果子吃啊!”

“你就這點子出息?!”姬華琬聞聲嗤笑,美眸中露出不屑之色,“她便是深受聖寵又如何?我還是公主哩!表兄也莫想著畏首畏尾的,不妨想想,若是事成,得了個這般榮寵在身的妻子,能夠得到多大的好處!”

“這……”裴敦陽聞言心動,面上神色猶豫不定。

姬華琬瞧著裴敦陽這等神態,心中不屑至極,勉強勸道,“表兄不妨想想,皇兄究竟是疼她這個表妹,還是更疼我這個親妹妹?便是事發,他能為了個外八路的表妹,拿我這個親妹妹如何麽?我都不怕,你這個從犯又怕個什麽?”

裴敦陽聞言心中一熱,拱手拜道,“如此一切都拜托壽光妹妹了!”

姬華琬唇邊閃過一絲得意的笑意,“這就對了!”

太皇太後過世後,世人皆或多或少以為丹陽公主與宜春縣主失寵,如今見了宮中連續幾趟潑天似的賞賜,方知道公主母女不僅並未失寵,反而聖心極是深眷,不免收了幾分對孤兒寡母的輕淩之意,重新敬畏起來。

阿顧卻沒有察看些貴重賞賜,正坐在百歲春中,對著鳳仙源怒目而視,“百歲春出了這極力麽大的事情,師姐竟然不肯告訴我一聲,究竟是將我這個師妹當做了什麽?”她轉過頭去,忍住心中傷感,“百歲春困境數月,我這個做主子的竟是全然不知,師姐心中,我可還是百歲春的主子麽?”

“這次是我不對,”鳳仙源低下頭來,誠懇認錯,“其實當日我上門拜訪,本是為了說明此事,只是正巧靈犀之事事發,瞧著你焦頭爛額,心情很是不好,我便不想拿百歲春的事情惹你心煩。”

阿顧聞言靜默了片刻,鳳仙源這件事情辦的並不聰敏,但正因如此,方顯的其情真摯,“師姐的好意我體會得。只是事情不該是這樣辦的!”她道,“長安所有人都知道百歲春是我開的鋪子,如今百歲春被人逼到這等地步,我若一言不發,還有什麽臉面?”擡頭覷著鳳仙源,“還是莫非師姐以為只要忍了去不加理會,那等惡人就會自動退避,放百歲春一條生路不成?”

鳳仙源聞言面上難得顯出一絲心虛之色,“我不是這個意思。只是沒有想到那李氏竟是如此張狂大膽。”

阿顧嘆了口氣,“這次百歲春這般兇險,若是你因此出了個三長兩短,可叫我怎麽辦呢?好在十三姨剛巧路過,幫著百歲春度過這場難關。如今既然沒有事情,我也就不跟你追算這次的事,只是你得答應我,日後若有事情,可不得再瞞我。”

她的話語說的十分鄭重,鳳仙源聞言面上神情微微有異,阿顧覷著了,不由得心中起疑,“莫非師姐當真還有事情瞞著我?”

“哪裏有?”鳳仙源苦笑道,“我只是心中隱約有了點打算,還沒有下定決心。既然你瞧出來了,我就跟你直說吧,”擡頭望著阿顧,認真道,“這一次,我怕是打算要徹底離開鳳家了!”

鳳仙源的嫡親叔嬸貪婪成性,當日欲奪取百歲春鋪子,鬧到長安縣衙,長安縣令崔郢秉公論斷,打了鳳家好一個沒臉。此後鳳仙源便從鳳家搬了出去,獨自在長樂坊租了一間宅子居住,可以想見雙方關系到了冰點地步。這時候卻忽然又提起那家人,阿顧面上露出狐疑之色,“那家子人如今又怎麽了?”

“也許是我妄想被害心思太重了吧,”鳳仙源道,“我如今雖然搬了出來獨自一人居住。可是難免和他們還有一些往來,這些日子,我瞧著他們望著我的目光,總覺得有些不對。我也到了能夠出嫁的年歲了,總得多防備著些!”

阿顧聞言讚同點了點頭,“能多防備一些,總是不錯。”

其實,”阿顧忽發奇想,笑著道,“師姐可有想過自己找個人嫁了,如此便可以甩開那一家子人,一勞永逸!”

鳳仙源聞言臉一紅,“好啊,你調笑我!”她起身呵了阿顧一下癢,挨著阿顧坐下,嘆了口氣道,“我也想要找一個人嫁了,只是這事哪有那麽容易。如今這個年代女子嫁人是一生最重要的事情,一旦選錯了,會賠進去一輩子,得仔細擦亮眼睛挑著人選,半點輕忽不得。”

阿顧聞言瞟了鳳仙源一眼,吃吃道,“也不見得罷。我便覺得,那位崔少卿就對你有好感。嗯,神武軍的那個小將鐵勇也很是喜歡你。”

“阿顧,你可別胡說。”鳳仙源道,“崔少卿與我不過是因著窈窈的緣故有幾分牽連,至今不過見過幾次面,可從來沒有對我表達過好感之意!至於鐵勇,”她瞟了阿顧一眼,嗔道,“那個傻小子,誰喜歡那樣的呀!”

魏王府的門廳極是寬敞大氣,沈王妃剛剛被罰了俸祿,面上氣色卻極是怡人,瞧不出一點不悅的影子。掌事姑姑打起簾子,將一份禮單遞到沈王妃的手中,“王妃,這是奴婢備好的送往丹陽公主府的禮單,您瞧瞧?”

沈王妃低頭瞧了一眼手中列著長長一串的禮單,合起來交回掌事姑姑手中,吩咐道,“比照這個再加厚三成。”

掌事姑姑眸中閃過一絲訝然之色,隨即恭敬應道,“是!”

丹陽公主府門楣高大,沈王妃自登門之後,在耳廳中等候了足足小半個時辰,面上卻始終神情端莊,無一絲焦躁之色。待到香幾上的一盤熏香燃燒殆盡,默蓮方從內室中出來,朝著沈王妃萬福道,“沈王妃,大長公主醒了,請你進去。”

沈王妃沈聲應道,“知道了!”隨著默蓮一路向內而行。進了端靜居。

丹陽公主一身嚴裝正服坐在端靜居正堂之中。去年秋日,公主生了一場綿綿延延的病,這陣子又有些身子不爽快,重回病榻上躺了一陣子,今日乃是為了給女兒撐場面,執意支撐著出來,面色雪白,顯見得果然病體沈重。阿顧陪坐在一旁,一身月白家常衣裳,纖腰楚楚,烏綽綽的發鬢中墜下了一粒明珠,小如彈子,圓潤極有光澤。

“一直當魏王是個知禮的,竟沒有想到,竟是做的出如此事項,”公主面上作色,怒聲斥道,“想來是根本沒將我這個妹妹放在眼中。”

沈王妃面上陪著和煦的笑意,“六皇妹快快別這麽說,我來的時候,我家大王誠摯叮囑,這次的事情是咱們魏王府不對,妹妹和外甥女兒若是有氣,便是打我也好,罵我也好。只求你心氣順了,好好養養身子。”

公主見沈王妃如此低聲下氣,一時間竟是有再大的火氣也發不出了。

“六妹妹,阿顧,”沈王妃柔聲喚道,“前些日子的事情,確實是咱們王府不對。那李氏太過猖獗,大王和我都不知情,沒有想到,竟敢打了阿顧的面子。大王事後知曉,也是大發雷霆,直言我們做舅舅舅母的,便是該幫襯外甥女才是,哪有反過來要奪外甥女產業的道理?李氏側妃之位大王已是上書求廢,如今已經送去青雲觀了。”取出禮單,遞給阿顧,“這份禮單博外甥女一笑,若是能彌補外甥女心情一二,也算是大王和我夫婦的一點歉意了!”

阿顧坐在當處,面色一片脆薄,聞言微微扭頭,不肯看那禮單,“舅母的道歉阿顧心領了!”

沈王妃聞言怔了怔,問道,“阿顧這是什麽意思?”

阿顧道,“舅母確實是有幾分對不起我,可是最最對不起的,卻是我鳳師姐。您今兒登門向我道歉,我不敢貿然領,只有鳳師姐原諒你了,我才能開口答允呢!”

沈王妃聞言神色微微一頓,魏王府今次行為不當,自己登門賠禮,實是真心誠意,只當丹陽公主母女都是好說話的,沒有想到阿顧竟是這般不依不饒,想那鳳仙源不過一介民女,難道自己王妃之尊,竟要親自去與她道歉不成?然而心思倏然一轉,想起太極宮中發出的煊赫賞賜,面上便浮起和顏悅色的笑意,“阿顧說的是,我一時竟是忘了鳳娘子。鳳娘子這回確實受的委屈大了,待會兒我親自前去百歲春,去向她賠禮道歉。”

阿顧見沈王妃這般謙恭有禮,便再不好擺架子,肅然道,“舅母高風,讓人敬佩,倒是阿顧太過妄為了!”命紅玉接過禮單,便算是如此揭過了魏王府這個梁子了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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